成千成万细小的焚身火虫飞天流舞、四处散射,群蛇吓得嗤嗤乱窜,就像蜂群见到花蜜般兴奋地寻找寄主,一下子就不着痕迹地钻入蛇皮之下,它们紧紧咬啮蛇骨、吸吮骨髓,被附骨的蛇痛苦蜷缩,体色逐渐黯淡下来。
银亮亮的蛇海逐渐转为灰暗,无间弟子既震惊又欣喜,都持剑冲入蛇阵中,想乘胜追击,只是这蛇群成千上万,只怕砍麻了手也斩之不绝。姬伤英喊道:“甭忙!”
双袖挥舞向天,大喝一声:“破身而出!”
竟是呼唤焚身火虫破蛇体而出,返回他脑袋里。
一片荧荧星光遍地应声冲起,美得像火树银花般、又像银河垂瀑,接着群蛇像忽然炸开了花般不住爆裂,满天血雨纷然、腥膻冲天,看得众人瞠目结舌,浑不知身在何处。
正当众人回过神来,要追杀灵族时,忽地,一阵奇怪的刺鼻味悄悄在血腥焚烧中传荡开来、弥漫四野……
风小刀见蛇群被焚身火虫附骨变色,知道蛇阵已破,他不愿追杀灵族,身子一转,即退离战场,去查看被白毛针刺中的无间弟子伤势、助他们逼出细针。
才一忽儿,海滩众人竟全部软倒在血泊之中。
所有灵族却都安然脱身,就连九狐儿和黑衣驱蛇人也乘枭离去,幸存的蛇群像银浪退潮般游回海里,魔界大军剎那间走得干干净净,一点不留。
风小刀大吃一惊,赶忙起身去察探究竟,足踝却被突窜而来的细红索勾绊住,他回首一望,莫非问冷立于风中收回红索,寒声道:“别过去,那儿全是毒瘴!”
风小刀急问道:“那蛇不是无毒的吗?”
莫非问摇头叹道:“蛛王把风花雪月下在蛇皮上,砍个一、两条,自然不是问题,像姬老头那样用焚身火虫一炸,毒氛四散,就成这等模样,蛛王算计之深,连我都难望项背!”
风小刀不解问道:“魔界为何不直接用毒蛇阵,却如此大费周章?”
莫非问冷笑道:“魔界若使毒蛇阵,无间门人有了防备就不会冲入蛇群中,至多能毒伤十数人,所以他们故意用无毒的蛇诱大家入阵,好让他们全中了毒。”
风小刀倒抽一口凉气,暗思:“这次魔军进攻,来去匆匆,看得出是一场天衣无缝的计划,好似全然了解岛上的安排,然后逐一瓦解,为什么呢?难道真有人勾结魔界透露消息?幸而他们也未派大军前来歼灭无间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,可两界向来誓不并立,他们为何轻易放过这机会?”
想起魔主并未现身,那个幽鬿之子始终神秘,无缘交手,不禁又是庆幸又是怅然。
…………
魔军撤离,千尸冢的海边徒留一群惊错的江湖豪杰和无间弟子,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厄!
骄阳映射下,苍海云弓金芒流转,张扬着弓主深厚的修为与勃烧怒火。
在众人惊噪声中,田封厉将摊开的画卷飘上十丈高空,图面清楚显映着刑无任将囚牢锁匙交给玉冰华——画中二人是传音交谈,群雄无法听出刑无任交锁匙的用意,但对照九狐儿的话,看来就像是他吩咐玉冰华释放灵族!
刑无任见群豪目光如炬地瞪视自己,情势已是剑拔弩张,他一生为保住无间令誉,无所不用其极,此刻却因一步之差,将要身败名裂,他虽不畏生死,却绝不能忍受污名留世,从未有过的寒意袭遍全身:“这画卷定是他向路ㄚ头借来诬蔑我!月孤焰!你真是好深的心机!”
最后一句话却是以传音入密直撞进孤焰心口。
孤焰虽早藏身于群众之中,仍感受到刑无任欲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恨意,不禁暗自担忧:“他邪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?这些人挡得住他吗?”
刑无任虽然已串连许多情节,偏偏危急之中已难细细辩解,只得朗声道:“各位盟友,刑某一生为中州尽心尽力,虽不敢厚颜居功,却是赴汤蹈火、鞠躬尽瘁,难道仅凭几句话、一幅图,就要诬蔑刑某?”
受毒伤的群豪此刻多已脱困而出,齐聚此处,想起无间历年来的锄强济弱、匡扶正义,不禁心生动摇,纷纷交头接耳,一时不能定夺。刑无任喝道:“老五,你出来!向大家说清楚!”
此刻他只能寄望玉冰华因受胁于化身求生丹出言证明。一直藏身于巨石凹隙的玉冰华缓缓转出,他半面焦黑,发丝散乱,再不复从前的英伟,值此之际,心中只求一条活路,一抬眼,正对上刑无任深沉狠厉的精光,不禁心头一颤,又悄悄退入人群中,垂首想道:“别人不知你心狠手辣,难道我不知吗?我今日替你翻身,明日必被灭口!倒不如让他们杀了你,还有一丝指望,就算真的会死,我也替自己报了仇!”
环目一扫,见群雄鄙夷地望着自己,甚至有人低低窃骂:“淫贼!”
他想起从前风光,真觉得生不如死,不禁既痛恨又沮丧:“从前他们哪一个不是对我唯唯诺诺、吹捧有加?现下却视我连粪土都不如!无论如何,我这个『大侠』都是做不成了……求饶虽是羞耻,只要能保住一命,总有东山再起之日……这些狗眼,将来我定要你们加倍偿还!”
他牙一咬,双膝垂软,霍地下跪,大力磕头道:“是我对不住大家!师父用『化身求生丹』逼我放了妖魔,好让他们里应外合,我贪生怕死才犯下这不义之事!我原是罪该万死,还望各位大人大量、不计前嫌!”
他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,额角都流下血水,实是哀哀恳切、狼狈不已。
众人瞧一成名大侠落得如此不堪,既愤恨难平又不忍卒睹,只莲华上前扶起他道:“善哉善哉!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,只要玉施主真能痛改前非,连佛尊也不记你罪愆。”
刑无任双眸精光暴射,大喝道:“逆徒!你当真敢胡言乱语?”
虽想一掌就毙了玉冰华,却是四方群豪相围,连上空都有苍海云弓虎视眈眈。
花无浪听弓弦微响,知道田封厉内力已提聚指掌,就要发动攻击,忙挺身挡在刑无任前方,大喝道:“老五,你怀恨陷害师尊,这是天理不容的大罪!”
刑无任深明“处境越是艰难、心境越得镇定”的道理,若是乱了阵脚,后果将更难收拾,深吸一口气道:“方才诸位都中了毒,倘若我真要下手,你们焉能站在这儿质问刑某?这分明是妖魔诡计,要令我中州自相残杀、四分五裂,你们不肯明辨是非,刑某却不能与你们一般胡涂。”
他冷目一扫、挥手下命:“无间弟子听令,此事不清,谁都别想离开!”
群豪面面相觑,虽觉得他也有道理,但见无间弟子越聚越多,剑光粼粼地包围四周,都不禁心下惴惴,暗暗打量起彼此战力孰优孰劣。
正当双方僵持时,风小刀、君无言、姬伤英三人带了大批人马回来,见到数百名无间弟子与群豪两相对峙的势态,万分震惊。
姬伤英忙道:“各位英雄莫伤了和气,刑岛主向来仁心慈厚、圣如日月,怎可能意图不轨?这肯定是误会,咱们千万别中妖魔诡计!”
他其实只想劝解,但说惯了阿谀之词,一时改不了口,见惹得群豪嘘声连连,不禁十分懊恼。
君无言脸色一沉,扬声道:“师门不幸,竟出了勾结魔界、残杀子弟的尊主……”